分卷(26)(3 / 3)
下雨了。林深看着落地的玻璃窗,没拿烟的那只手触在上面,哑着声音开口。
贺呈陵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出去,确实已经下起了雨。
湿润的水滴冲刷树叶,摇落白色的花瓣,激起尘土,是戛纳久违的难得的五月的雨。
被副热带高气压带控制的地中海气候的夏天降水极少,这里向来干燥温暖,这么一场就已经足以让这片土地显得与众不同,像是触动了某种叫做生命的东西。
很难得的一场雨,贺呈陵做出了和林深一样的动作,他也把那只没有拿烟的手放在了玻璃上,明明隔着一层屏障,却好想能够感觉到那种微凉。柏林当时也不怎么爱下雨,晴朗的天气更多。
可是柏林从来也不会热到哪里去,。林深接上他的话,平京热起来可比那里厉害多了。
还没到平京最热的时候,贺呈陵笑,我记着有一年下午五点还能在路上摊熟鸡蛋。
林深灭了烟问,要回去吗?
回去。贺呈陵也跟着灭了烟,想起什么又问:你带伞了?
他一个导演可以不那么注意形象,反正和那些背心短裤啤酒肚的同仁来说,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不辣眼睛,可是林深是个演员,因为拍了法国电影在这里也挺有名气,难保不会被拍到然后贴出来,雨一下,发型衣服全湿,哪有什么风度可言。
不了,我不喜欢打伞,这种大小的雨,不是正合适出去走走吗?林深说完,便伸出手来,对着贺呈陵行了一个跳华尔兹时才用的绅士礼。
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?林深邀请道,又用起了录制《致命游戏――民国风云》时的称呼,我亲爱的,国王陛下。
荣幸之至,贺呈陵伸出手,不过却不是搭在那只手上,而是直接拉过了对方的手腕,我高贵的,骑士先生。
雨不算大,但是足以打湿头发和衣服,贺呈陵的墨绿色休闲西装外套看起来还不那么明显,但是林深的米色外套就很快出现了水印。
林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他将那件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腕,只穿了里面的墨蓝色衬衫。我记得当初有人给我提了句你最喜欢的作家是加西亚马尔克斯?
如果周禾芮在这里已经会嘲讽自家老板的虚伪,明明就是他自己专门查的资料看的访谈和杂志,此刻却说成顺便和偶然,果然没有人能比得过他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。
不过贺呈陵可不知道这些,他将已经濡湿的发用手捋到后面,露出光洁的额头,而后道:对。我最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。
因为《百年孤独》?在《籍》在国内的首映礼之后,他们曾经探讨过宿命的问题,当时贺呈陵就在《百年孤独》的问题上据理力争。
不,是因为《恶时辰》。
平和的小镇忽然出现因为匿名帖而引起的杀人事件,镇长带领的调查下却满是暗流。
你喜欢他既有幻想的文艺世界又不忘现实家国的忧虑?
毕竟《百年孤独》相比,《恶时辰》没有蔚为壮观的宏大格局,也没有马尔克斯标志性的魔幻主义。甚至于他的处女作《枯枝败叶》都比这本更加具有马尔克斯的风格。可是贺呈陵偏偏喜欢这部《百年孤独》的练笔作,那这应该就是最好的解释。
其实有一个更加旖旎且具有浪漫情调的缘由让贺呈陵从《恶时辰》开始喜欢加西亚马尔克斯,但是贺呈陵并不打算将那个原因告诉林深,所以他只是道:你不觉得这就是孤独吗?无论是镇长还是神父,政治上的独裁者也好,精神上的掌控人也罢,怎样高高在上,他们所有人都逃离不了那种命中注定的孤独。
是的,很孤独。林深未曾想过贺呈陵抓住的是这个点。靠流血政变上台,得不到百姓信任最终甚至用杀人解决问题的镇长,日夜祷告忏悔,充满信仰却无能为力的神父,戴上面具之后在庭院里随地大小便的商人们,法官和理发师间关于政治现状的对话,还有永无止尽的大雨和燥热。
没有什么比一个神经质的社会更孤独的东西了。这样的大背景,就注定会将孤独感带到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身上。
贺呈陵又露出了那种带着恶意的笑容,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居高临下,而是将自己融入其中。可我就喜欢这一点,所有人明明都已经扭曲到发疯,偏偏还能装出一副太平盛世岁月静好的模样。而且只要平衡不被打破,他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地装下去。多厉害,多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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